你认为大学经济学所学的哪一部分比较重要呢?
我非常幸运那个时候去读了大学。如果现在去,我觉得我会失望,因为现在教经济学的方式太糟糕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去读大学的时候,经济学的教授方式更像是在教授哲学而不是工程学。从那个时候起,经济学开始注重数学的严谨性和数学模型。数学模型是为了更容易地解决问题,你需要做一些假设,然后这些假设就变成整个事物的真理了——不是因为真的是这样,而是因为这样才能得到一个结论。所以,如果假设市场是有效的就会比较容易,因为没有这个假设,你就不能用数学去求解。问题是市场不是有效的,但这样的事实因为简单化而被忽略了。 并且数学模型考虑不到那些投机者带来的不能预测的影响力。 是的。因为一旦你考虑了这个因素,你的数学模型就无解了。在现在的经济学世界里,数学的严谨性被评估为最重要的事。这是你能拿到博士学位的唯一方式;这是你能在学术界里获得一席之地的唯一方式;这是你能获得终身教职的唯一方式。其结果是,任何一位我称之为经济学家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经济学部门,转投历史、政治或者社会学部门去了。经济学的数学化已经成为一场灾难,因为这很大程度地限制了经济学的范畴。 你有最喜欢的经济学家吗? 凯恩斯。很遗憾的是,在美国凯恩斯主义变成了一个奇怪的词,它已经不代表其原来的意义了。 那是因为在美国,人们用凯恩斯主义来指代赤字超支,而不论是在经济复苏还是在经济衰退的时候。 那不是凯恩斯说的。 我知道。虽然他肯定支持2008年和2009年的赤字超支,但他会对在那之前一些年份经济扩张时期的赤字超支持有不同的意见。 是的,凯恩斯是一位财政保守主义者。 我很好奇你怎么看美国现在面临的困境。一方面,如果继续扩大赤字规模,那将会带来一场灾难。另一方面,如果在高失业率的前提下大幅度削减政府支出,又会引发经济衰退,进而导致更低的利润率和赤字增加的压力。 支持财政刺激是一个内在联系很强的、很有逻辑性的言论,而认为我们应当削减政府支出的反对观点同样很有道理,但双方都用很不理性的方式阐述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最大的失误在于大家认为这是有答案的,而事实上,也许并没有正确的答案。 2008年总统大选之后,我也有同样的看法。我认为目前的经济正同时经历债务的爆炸式增长和经济泡沫刚刚破裂,这样的情况很难有什么解决之道。美国幽默报纸《洋葱》描述得非常形象。奥巴马当选后,它的头条是“黑人获得全国最差的职位”。 在现实世界中,要想让那些解决办法行之有效,首先要考虑的是美国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富有。然而很多带有政治色彩的解决办法拒绝承认这样的现实。换个说法:大家更愿意面对哪一种难题呢? 在你还读大学的时候,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知道,成为交易员。现在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交易员意味着什么。 你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花旗集团的外汇交易部门做初级交易员。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星期,英镑被迫退出欧洲汇率机制(ERM)。 欧洲汇率机制在欧元发行之前运行了十来年,旨在限制欧盟成员国货币的汇率波动。1992年,由于英镑跌穿价格区间下限,英国被迫退出欧洲汇率机制。 是被索罗斯戏称为“击败了英格兰银行”的那周吗? 是的。你可能也知道,在我开立自己的基金前,我为索罗斯工作过一段时间。索罗斯的故事中我最喜欢的一个是对时任英国财务大臣的诺曼·拉蒙特的采访,拉蒙特说英格兰银行持有100亿英镑的准备金应对那些狙击英镑的投机者。索罗斯在读到第二天的晨报时,看到这则新闻,对自己说“100亿英镑,多么非凡的巧合啊!——这正好是我考虑要持有的头寸”。 当时,我还在向交易部经理解释为什么英镑不会退出欧洲汇率机制。我认为保守政府退出欧洲汇率机制无异于自杀,因此他们应当相信那是不会发生的。 你的老板是什么反应? 他只是笑着对我点头说:“好吧,我们走着瞧。”三个小时后,英镑已溃不成军,被迫退出欧洲汇率机制。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我完全不明白市场和政治之间的较量。政策的制定者也不明白。我觉得政策的制定者不明白他们不能控制市场,而事实也往往如此。这当然也不是投机者能控制的,而是由市场的基本情况所决定的。从根本上说,英国在欧洲汇率机制中难以生存。英国在衰退中拥有被严重高估的货币;德国需要高利率来抑制与原东德合并带来的通货膨胀。因为货币之间挂钩,所以英国被迫维持高利率,即使它所面临的经济衰退需要的是完全相反的经济政策。索罗斯所做的就是发现这种情况是难以维持的。英格兰银行所做的努力就如同是在设法摆脱地球引力。 你很幸运,在你第一次犯错的时候,还没有钱没有下注。那件事对你影响深吗? 对我触动很大。我明白了市场比政策重要得多。你必须紧盯真正的基本面,而不是那些政治家想做什么。虽然人们不愿意相信的情绪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会被市场战胜。索罗斯的天赋在于切中事情变化的转折点——不仅知道头寸的部位是正确的,而且时间刚刚好,这个时点与交易风险大小息息相关。 [接下来的讨论是关于目前(2011年)欧洲债务危机的问题。科尔姆·奥谢对欧元长期不看好。] 你是一个宏观策略的交易员。你看到出现了问题。你会怎么进行交易呢? 我不知道。这也让我有些心烦意乱。 你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不确定吗? 因为没有人关心。只要没人关心,就没有趋势。1999年的时候你会卖空纳斯达克指数吗?你不会卖空,因为你觉得仅仅由于价格被高估是不够的。 那你可以做什么呢? 你可以等待,等到大家都开始关心这个问题。就拿纳斯达克来举例,你想在4000点的时候做空纳斯达克,但你需要等到它已经达到5000点才行。这样你是在市场下跌的时候做空,而不是在市场上升的时候。因为在市场充满泡沫的时候,没人能告诉你市场会走多远。即使有些点子确实是好主意,但你依然需要等待并且确认正确的时间。这不是我发现的。如果你读《金融时报》的话,所有消息都在那儿。你不用成为一个非常聪明的经济学家,你只需要确定关键的时间点。金融危机是另外一个例子来说明要耐心地等待适当的时机。2006~2007年的时候,我觉得市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不稳定的泡沫,太荒谬了,到处都是疯狂的。 你对那个时候的疯狂有什么看法? 任何一个金融产品的风险溢价都非常低。信用价差的交易价格无比的荒唐,没有人关心真实的信用是怎样的。公司每季都有稳定的收益,你能看出什么? 他们在做假账? 是的。除了做假还能是什么呢?他们的业务有可能很好也有可能不好,但你知道他们在做假账。大家都喜欢稳定的收益,那不是很漂亮吗?我讨厌稳定的收益,这让我觉得公司的数据是不真实的,并且我知道2006~2007年整个体系都是云山雾罩的。信用市场的问题显而易见,但那个时候你不能做空,因为你会损失持仓收益(借入信用工具所支付的利息),而且那个时候,信用价差越来越低(信用价差的降低——信用工具利率与同期国债利率之间的差值,意味着信用工具的价格在上涨)。所以你若持空仓不仅要付钱,而且你所持有的仓位也与市场方向刚好相反。在2006~2007年做空信用产品和在1999年做空纳斯达克指数是同样的道理。你不得不想其他的办法来赚钱。 你在2006~2007年持有什么样的头寸? 我们意识到,在牛市中我们的表现会不好,因为在市场泡沫中只有那些完全相信这是牛市的人才能赢。这没关系。你只需要赚到合意的收益并等待市场转向,然后你就可以赚大钱了。我所相信的就是能获取复利收入,并且不输钱。我们很乐于成为泡沫的一部分,但持有的头寸要有相当高的流动性,那么当我们想撤出市场的时候就能轻而易举地出来。人们所犯的最大错误在于参与泡沫时不找好退路。在泡沫中所有市场看起来流动性都很高,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泡沫结束后它的流动性如何。我们的很多交易都是通过期权进行的,比如持有某种货币的看涨期权,因为这种货币和本币之间的利差会为期权买单。 货币套息交易是指持有具有高额利息的货币。比如,澳大利亚的短期利率为5%,美国的短期利率为1%,澳元就可以作为货币套息交易的标的。美国投资者可以将美元转换为澳元,并获得4%的利息收入。当然,所面临的风险是期间澳元可能会相对美元贬值。虽然可以通过卖出澳元远期合约对冲风险,但套利会使澳元的远期折算价格与利差相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通过买入澳元,并投资于澳大利亚短期国债,再卖出等值远期澳元对冲风险,我们就可以获得无风险收益。)如果即时汇率不变,将来,远期汇率会上涨同样的幅度。远期澳元平值买入期权的行权价格与澳元现价之间的差值也是与之相等的。[3]如果澳元价格不变,买入期权在到期时的溢价部分会与之相等,作为对期权价格的补偿。此外,在追求风险的市场中,套息货币在现货市场往往也会升值。 由于标的货币流动性非常强,你倾向于买入货币套息交易的看涨期权是为了避免市场突然反转的风险缺口吗? 是的,通过持有期权的多头,你永远也不会有巨大的损失。如果泡沫持续下去,你会有不错的收益;如果泡沫破裂了,你最多也只赔个期权费。你永远都不能在那个可怕的尾部做空,但是同时会由于很多结构性的原因需要做多期权。风险溢价特别低的表现是期权价格非常低。我喜欢在期权价格很低的时候买入。这个泡沫的波动率比较低,意味着可以用期权来对冲风险。但市场并不总是这样。 在金融泡沫期间,你还做什么其他的交易吗? 那个时候中央银行在做什么?它们在提高利率。所以我的很多交易都是与货币政策有关的。美联储在2005~2006年进入加息周期时,期货市场定价的基础是利息不会再涨了。如果你持有代表加息的趋势不会停止的仓位,市场会持续不断地付钱给你。美联储基本不可能突然从加息转变成降息。同样地,在明显的泡沫中货币政策也很适宜。当有关经济的各项指标都在告诉你,你已经处于泡沫之中了,十分明显你需要较高的利率来支撑。因此,你的交易的风险/收益比很大,并且在六个月之后,利率还会继续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利率持续增长,市场不停地说:“我很确定利率的增长会停下来。”你可以不停地重复交易。 为什么那时候的市场会预期宽松的货币政策呢? 我尽量不用一些拟人化的词语来给市场下定义。市场是不会思考的,就好像暴徒不会思考一样。那为什么暴徒会袭击大楼呢?事实上,暴徒并没有真正的思考。市场提供的价格,其实是一群人博弈的结果。 好吧,那你会怎么描述这个问题呢? 你刚才要问的是:“为什么市场定价是无效的?”只有很少的市场动力促使宏观市场定价有效。对冲基金在宏观环境中只扮演了很小的角色。如果你谈论的是科技股,那么对冲基金确实很庞大。但如果你谈论的是外汇市场或者债券市场,那么对冲基金和市场上的资金的力量对比是悬殊的。相对而言,PIMCO就是庞然大物。在上万亿的资金涌入这个市场的时候,像我们这种规模的资金就很微不足道了。我们并不是能决定市场定价的力量。我非常喜欢宏观市场的原因之一是,在这个海洋里我就是一条小鱼。基本面因素是最重要的。我并不是在和像我一样的对手博弈。那将会是一种很难的零和博弈。 每一次交易都需要有某种特定的理由吗? 那倒不一定。比如,在1998年的金融危机开始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LTCM是什么。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对冲基金失败案例之一。(麦道夫可能更加臭名昭著,但他运作的是庞氏骗局而不是对冲基金。麦道夫只是简单地编造交易记录,并不进行任何交易。)在基金运营的前四年里,LTCM产生了稳定的投资收益,收益规模相当于初始投资净资产的四倍。在后面的五个月里(1998年5月至9月),它便分崩离析了,资产跳水达到惊人的92%。LTCM的仓位所运用的杠杆比例相当大,也使得为它提供信用交易的银行和经纪公司面临巨大的风险。因害怕LTCM的失败会在金融系统中形成连锁反应,美联储不得不精心策划对其实施救助(非购买的形式)。因其巨大的杠杆,LTCM的清盘给很多金融市场带来了严重的混乱。LTCM的故事之所以引人入胜,不仅仅是因为它巨大的失败和给金融市场带来的破坏性,还因为它出色的智囊团囊括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 那时候,我正经营自己的资产公司。在危机开始的时候,媒体也没有任何LTCM的新闻。我不知道市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办法发现这场危机。我所知道的就是国债期货的价格每天都涨停。这让我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不用知道为什么。当你意识到市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可以据此交易。交易并不一定都要以基本面为基础。如果你一直等到找出价格波动的原因再交易,那可能已经太迟了。索罗斯有句名言“先投资,再研究”。交易并不需要一个完美的故事来支撑。我对此深有感触。事实说明一切。 我相信假设检验。假设意味着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能很有效地持续一段时间。我应该加入这个队伍,但是我会以高流动性的方式来交易,这样如果市场掉头,我就可以很快地离开这个市场。如果我错了,损失也是有限的。如果我对了,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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