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2006年8月22日出现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律师办公桌上的一份简报，拉贾特·古普塔和桑杰·瓦德瓦的人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早在2002年，也就是2006年拉贾特·古普塔引用第五修正案为自己辩护的4年前，有个人在夏末秋初的一个下午，拜访了瓦德瓦和他的上司戴维·马科维茨。这个人就是纽约瑞银集团（UBS）的全职律师约翰·穆恩（JohnMoon），他专程前往世界金融中心大楼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办公室，是来告发一家名为塞德纳公司的对冲基金。
约翰·穆恩所在的瑞银集团是华尔街的一家投资银行，以经纪业务为主要利润来源。这家投资银行为独立的对冲基金提供后台支持、办公场所、信息技术和托管服务，通过为对冲基金提供现金贷款和股票融资获取高额报酬。纵观瑞银集团的发展史，在大多数时间，经纪业务部都毫不起眼，并非投资银行的主要盈利部门。在一些“白鞋公司”中，经纪业务部门并未受到重视，比如摩根士丹利，其经纪业务部就被贬低到与后勤服务部一样的位置。直到20世纪90年代末，对冲基金开始涉足投资银行业务，且发展速度飞快，华尔街才再度发掘和重视经纪业务部门。摩根士丹利将其服务于对冲基金的经纪业务部门从布鲁克林搬到纽约曼哈顿区，这成为那个时代的标志性事件。
瑞银集团在2003年收购了荷兰银行的经纪业务部门，从此，瑞银集团服务于小型对冲基金公司的业务开始蓬勃发展起来。这些小型对冲基金公司吸引不了诸如高盛集团这样的投行巨头。瑞银集团的约翰·穆恩专门就他们服务的一家规模较小、名为塞德纳公司的对冲基金拜访过瓦德瓦和马科维茨，而这家基金的管理人就是35岁的拉贾伦甘·拉贾拉特南（RajarenganRajaratnam，以下简称伦甘）。 伦甘于1992年从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华尔街闯荡，先是在摩根士丹利工作，并担任赛克资本管理公司（SACCapital）的顾问，在圈内小有名气。伦甘在赛克资本管理公司仅工作了8个月，这家公司是以公司创始人史蒂文·科恩（StevenCohen）的名字命名的。有一次，科恩问伦甘为什么赛克资本管理公司没有参与电信设备行业股票的投资，那个时候这类股票的表现都很抢眼，伦甘所在的部门负责这个行业的投资。伦甘告诉科恩，几个月前他就买过这些股票。“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不参与呢？”科恩问。没过多久，这个原本简单的讨论就演变成了激烈争吵，伦甘抱怨自己的工资太低，而科恩则对伦甘的表现不满。争吵结束后，科恩对伦甘说：“如果你不想干，那就走吧。” 在华尔街流传的版本是，科恩先发制人，打电话给伦甘那位在华尔街颇具影响力的哥哥拉杰·拉贾拉特南，向他道出了事情的原委。拉贾拉特南是华尔街的亿万富翁，同时也是对冲基金帆船集团（GalleonGroup）的创始人。“有个人从楼下上来找我，并且一直向我抱怨自己的待遇低，于是我炒了他鱿鱼，”科恩在电话里说，“遗憾的是，这个人正好是你的弟弟。” 2004年5月，伦甘和拉杰·拉贾拉特南与曾经在赛克资本管理公司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交易员一起创建了塞德纳公司，他们绞尽脑汁为公司筹集原始资本，甚至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校友那里筹钱。为了保证基金业绩稳定，获得行业的平均收益，塞德纳公司将资金按比例投资到每只基金，截至2006年中期，塞德纳公司管理的资本总额已经超过了8000万美元。同年夏天，拉贾拉特南一家去新墨西哥州的希拉（Gila）度假，伦甘和他的哥哥拉贾拉特南闲聊时，伦甘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想法，他准备创建一只高风险高回报的基金。拉贾拉特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鼓励他尝试一下。2006年7月，伦甘创建了一只名为“塞德纳战略机会”的投资基金，其资金主要来源于朋友和家人。最开始筹资的时候，伦甘还是很谨慎的，他告诉朋友和家人：“注意啊，你们投的钱就当是打了水漂儿，你们最多能接受多少损失，那就投多少。” 这个新成立的投资基金的起始资金为伦甘70万美元的个人储蓄，其家人不断地加入投资队伍，这完全是一个家族基金。伦甘的姐姐瓦塞妮·拉贾拉特南（VathaniRajaratnam）投入5万美元，绰号为R.K.的二哥拉加坎坦·拉贾拉特南（RagakanthanRajaratnam）投入2.5万美元。伦甘的父亲拒绝投资，因为他觉得这只基金的风险太高。不过伦甘的大哥拉杰·拉贾拉特南投入了100万美元，这也是该基金获得的最大的单笔投资。 这只基金几乎从成立开始就引起了瑞银集团的不满，但基金的业绩表现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这只基金从2006年7月下旬开始交易，到8月下旬，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基金净值竟然翻了一番，从200万美元的初始投资涨到了近400万美元，只用了30多天的时间，就取得了100%的收益率，这要归功于伦甘高超的投资技术。在这个巨额收益的背后有10次重要的交易作为支撑，并且每一次交易都稳赚不赔。还有另外一件反常的事情，在经过第一个月“一鸣惊人”的首秀之后，伦甘又强迫基金投资者赎回当初的投资。一般说来，投资者都希望将他们的钱留在基金里面，以便继续在市场上投资，赢得更多的收益。但是在8月下旬，伦甘就把基金赎回款分给初始投资者，拉杰·拉贾拉特南当时也拿到了一半的投资本金。 做空艾瑞斯集团 瑞银集团第一次注意到这只基金所取得的令人惊讶的成功，是在该基金于2006年7月26日卖空艾瑞斯集团（ArrisGroup）价值140万美元的股票之后，140万美元是这只由朋友和家人投资的基金所能允许的最大卖空头寸。卖空表明投资者对这只股票看空，预期股票价格未来会下跌，也就是说，投资者先借入股票，将其卖掉，当股票下跌后，投资者再以更低的价格买入股票，还给出借人。当初借入的股票能够以更低的价格被买回并还给出借人时，投资者就可以获得相应的报酬。例如，投资者在股票价格为20美元时借入卖出，等股票价格回落到19美元时再买入归还，这样的话，每股就可以赚1美元。 在伦甘声称自己准备持有多头之后，他转换了投资风格，开始通过该基金重仓做空艾瑞斯集团的股票。用华尔街术语来说，多头就是对某个股票持乐观态度，对其公司盈利看好。事后来看，这一举动非常有先见之明。7月27日，当主营业务为通信设备制造的艾瑞斯集团公布第二季度的盈利不及预期时，公司的股价重挫20%。穆恩评论说：“塞德纳公司这次卖出时机的选择真的是无可挑剔。” 单单交易艾瑞斯集团这一只股票，塞德纳公司就赚取了超过110万美元的利润，这只家族基金的唯一投资者就是伦甘，一夜之间，他个人就净赚27万美元。他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以至于他的哥哥拉杰·拉贾拉特南也给予他高度评价。2006年7月27日，上午9点21分，拉贾拉特南给伦甘发短信说：“继续保持下去！” 在拉贾拉特南家族中，拉杰·拉贾拉特南一直扮演的是英雄的角色，兄弟俩的关系时有摩擦。伦甘曾经为拉杰·拉贾拉特南工作过，但是有传言说，伦甘与拉杰·拉贾拉特南闹翻后，被拉杰·拉贾拉特南赶出了帆船集团。不过，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并未持续很长时间。拉杰·拉贾拉特南总是对他这个弟弟爱护有加，这令帆船集团的副总们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看来，伦甘是一个非常自负、傲慢的人。伦甘总有办法让身边的人感到自惭形秽。有一次，伦甘问帆船集团的某个分析师：“情人节那天，我该为我的女朋友做点什么呢？”“为什么不为她做一顿晚餐呢？”分析师建议，“女性通常喜欢男性展现他们温柔的一面。”“有一个南亚女佣给我们做饭。”伦甘立刻反驳道。 伦甘和拉杰·拉贾拉特南每天也会有许多次通话，通话的内容大都是投资思想与策略。在周末的时候，伦甘经常会去格林尼治小镇。伦甘很享受与拉杰·拉贾拉特南及其他家人一起在他们的大庄园里闲逛的时光，他们的庄园位于格林尼治一个被称为“后郊”的地方，这里曾是大片的养马场和大庄园的所在地。拉贾拉特南家族的豪宅远离主干道，在一堵石墙后面，有一条长长的车道通向豪宅门口，住处被保护得很隐秘，这也正是想要逃避雷达监视的对冲基金经理所期待的房子。 与哥哥不一样的是，伦甘还是单身，他承认自己很难遇到意中人。在福克斯新闻网站2001年推出的一档关于年轻单身女性人群数量稀少的报道中，记者采访了伦甘，伦甘回答：“感觉身边优质的单身女性越来越少了。”那时，伦甘已经31岁，单身的状态开始让他感到有些压力了，他觉得单身女性好像都被别人抢走了一样。作为更有成就的哥哥，拉杰·拉贾拉特南经常帮助伦甘，以自己的名义给他介绍一些生意，以及安排一些娱乐活动。 作为回馈，在有关艾瑞斯集团的交易上，伦甘看上去似乎帮了拉杰·拉贾拉特南一个大忙。7月26日那天，在艾瑞斯集团发布盈利下降公告的几个小时前，托德·多伊奇（ToddDeutsch）管理的两只帆船基金卖出了价值100万美元以上的艾瑞斯集团的股票。托德·多伊奇是一个有点社交障碍的基金经理，不过，他有一项惊人的才能，即可以准确地报出1000种不同的股票价格，这让他的同事想起电影《雨人》（RainMan）中的主角。作为帆船合伙人基金和帆船离岸基金的基金经理，多伊奇在第二天上午11点17分发出的邮件中对拉杰·拉贾拉特南说：“谢谢你，让我们从艾瑞斯集团中脱身。”并且多伊奇在此次投资过程中，并没有被指控有任何不当的行为。 拉贾拉特南是徒有其表吗 对于桑杰·瓦德瓦而言，关于艾瑞斯集团的这笔买卖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但这个案子并不能提供什么有力的证据。瑞银集团的律师穆恩认为塞德纳公司玩的是一种“樱桃采摘”模式，也就是，一个管理好几只基金的基金经理，将最佳投资分配给一个优选基金，确保构建的投资组合能够取得不错的业绩，而这个基金的投资者都是基金经理的朋友和家人。“樱桃采摘”投资模式的工作原理如下：基金经理先确定某一笔交易是否有利可图，之后，将股票分配到不同的基金中。通常情况下，股票应该在买入时就分配给基金，因为事先并不清楚这个投资是盈利的还是亏本的。“樱桃采摘”模式违反了美国证券交易的相关法律，但它不像内幕交易那种犯罪行为那么引人注目。很少有监管者会以“樱桃采摘”的名义对某种交易行为进行起诉，即便有的话，也非常少。如果有对冲基金涉嫌参与“樱桃采摘”，比如塞德纳公司，也是极少数的个案。难道对塞德纳公司的起诉正好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应用特殊法律的最佳案例？对会议做出总结之后，瓦德瓦便起身回到办公室开始着手调查研究。 在谷歌上简单一搜便可得知，塞德纳公司只不过是对冲基金丛林中的一株小草。截至2006年，在蓬勃发展的投资领域里有6500只对冲基金，这些基金大部分设立在格林尼治小镇和伦敦城，这些对冲基金管理的资产规模高达1.1万亿美元。将塞德纳公司与其他对冲基金区别开来的要素就是其创始人是伦甘，是帆船集团掌门人拉杰·拉贾拉特南的弟弟。帆船集团是纽约一家非常成功的对冲基金集团，其管理的资产规模超过50亿美元。随着瓦德瓦的追踪不断深入，他发现了大量关于拉杰·拉贾拉特南的报道，这些报道滔滔不绝地赞美了他那跑赢市场的惊人投资业绩。 桑杰·瓦德瓦厌倦了自己以往的办案经验，帆船集团的稳定收益，以及媒体对拉贾拉特南的极力赞美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瓦德瓦很疑惑：拉贾拉特南果真如那些报道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位很厉害的对冲基金专家，还是徒有其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