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发生了什么？

让我给你讲讲故事发生的第一天。

你的第一天都是这么令人难忘。

在第一天，我做了第一笔交易。我用自己的30万美元，赚了3.7万英镑或者约6万美元。我走出厨房，对妻子说：“我刚赚了3.7万英镑，它将会成功，我不再担心我的初始资金了。如果我能保持这样的收益率，我们的情况将会变得很好。”

她说：“那太好了，但是10分钟内会有人来回收垃圾，如果你不能把垃圾箱即时放在垃圾车指定的路边，我们就会错过它，而我们的花园下周将布满垃圾。”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回答的是：“但我是宇宙的主宰。”

她说：“是的，你现在还有8分钟的时间将垃圾放在车道边。”

我记得自己拎着垃圾袋，穿过花园，喃喃自语说：“我真是一个宇宙的主宰者啊。我刚赚了3.7万英镑，而我现在正在扔垃圾。”这是我运行对冲基金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高点，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哪里出错了呢？

在那以后，我赚了一些钱，输了一些钱，接着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别担心，如果有问题我们总能发现。

我在国民西敏寺银行的时候，与一个家伙工作关系密切，他实际上算计了我。他强烈推荐我买一只股票，我确实也买了。第二天，股价大跌。我一直等他的电话，但他从来没有给我打过。最后，我打给了他，问他推荐的股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全天都在出售股票。他算计了我。这个经历太糟糕了。

你说他算计你是什么意思？

他推荐我买股票，我买了，第二天，他使股价大跌。

当你说“算计你”（stitchedyou），你是说他设计陷害了你？

是的。我以为他是朋友，但实际上他不是。有些人，你们在一起工作了许多年，你认为他会支持你，但他什么都不会做，而其他人只是一面之缘，却可能对你更有帮助。这件事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人类的本性，让我重新思考了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

你在这次股票推荐上损失了多少钱？你把第一天赚的3.7万英镑都输掉了吗？

我输得更多。基金已经运行了几个月，在月末它将呈现10％的损失。我的感觉与现实完全脱节了。在我的脑海里，如果我的基金下跌了10％，那我的事业就到此为止了，没有人会出资让我管理。我无所适从。我没有遇见一位长者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冷静下来。只做有用的事，不要做没用的事。”我还记得自己坐在餐桌旁，双手抱头，眼前像有一个深渊。我每天都给自己施压要赚钱。我必须赚钱，我必须赚钱，我必须赚钱。我在市场上赚钱非常困难，感觉它要把我踢出去了。

一天早上，我大约在凌晨4点醒来，躺在床上，我感到胃非常不舒服，想着今天市场会怎么对我。那天我结束了这个基金。那真是难以置信的艰难。要是有人给我一些指引，告诉我“慢慢来，你不是要赚五倍的钱。不要按绝对数值考虑问题，开始用百分比来思考”该多好。

你关闭了基金后，去做什么工作了？

我去了野村证券（Nomura），开始了风险套利。

你风险套利的方法是什么？

做更少、更大的交易。如果你有足够的资产，就可以买足量的股份来确保绝对的投票权。如果你认为为了保证合并计划的通过，你需要8%的股权，你不妨买入15%的股份，因为你知道交易会通过。让交易足够大，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办法。

但在这个交易进行的过程中，你还会有其他风险，比如，政府不批准合并案。

我倾向于在所有风险都已经揭示出来时，迟一些进行大交易。我们考虑的是交易失败的可能性，利润是次要问题。目前为止，母公司收购子公司是最好的交易。不需要尽职调查的问题，你知道交易会通过。

由于管理层的变更，野村证券最后不再适合我。新负责人很不正直，他有一个可转债的账户，他做的所有事情就是购买流动性差的可转债，再在每个月末把价格抬高。他能控制市场，因为他持有了大部分债券。所以他需要做的就是每个月买几百手债券，将价格推高。

有一次，另一个部门的交易员来找我求助，因为他被要求在交易书中做假账。

他是一个下属？

他是另外一个经理的下属。

那他为什么来找你求助？

因为我出了名的正直。我让他正确地做记录，我来解决这个问题。我去找上级管理人员，对他们说，他们不能施压让交易员做假账。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易员，一旦东窗事发，会毁了他的事业。我表示他们不得不保持交易记录的正确。我认为这个理由非常具有说服力。

一个星期后，我被要求离开，因为我不是团队中的一员。我对他们说：“你们要解雇我没关系，但你们要支付给我应得的那部分。”他们让我先辞职，再付工资给我。我问他们：“难道我的额头上写了‘愚蠢’两个字吗？”我接下来与管理层又开了两次会。我不信任他们，所以我每次开会都带了隐蔽式录音机。

最终他们解雇了我。而后，我开始起诉他们。这个案子花了三年的时间进行审判，我也花了350000英镑的诉讼费。如果我输了，我将一无所有。我们去了法庭，轻而易举地赢了这场官司。

你在审判中用了那个录音记录吗？

是的，它非常有用。我们将磁带的副本提供给了野村证券，但他们仍旧没有准备。在法庭上，他们中一名证人证实了这段对话。

法官说：“有一个证物，告诉我他在哪里说的。”

他回答说：“这不存在。”

法官继续：“我可以删掉你的这部分陈述。那接下来呢，你想让我继续删除吗？”

这个录音带在可信度方面真的帮了我不少，因为我说的完全是事实，而他们撒了谎。我得到了135万英镑，等于我利润的15%。事实上我该拿到20%。回头来看，尽管我赢了这场官司，但起诉仍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为什么会这么说？

如果我将花在诉讼上的时间用来追求自己的事业，我已经赚了不知道多少个135万英镑了。这真是得不偿失。

在那几年中，你在做什么？

实际上，我建了一栋房子，自己挖地基，并完成了大部分工作。我还雇了一个建筑工人帮我完成自己做不到的部分。

那三年中除了建房子你还忙什么？

我打官司，同时还在建房子。这些占据了我全部的时间。

你对最后做什么有计划吗？

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在城里的市场已经结束，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在市场做得很好。

因为糟糕的经历、公司政治、人们的谎言。在我看来，我为老板所做的就是赚钱。但是，我没得到多少钱，我没得到合理的报酬，即使有合同存在。我心灰意冷，发现自己所有的经历都令人非常沮丧。

你是如何从一个热爱市场像玩电子游戏赚钱的人，变成了甚至连交易工作都不想做的人？

问题很有趣，不是吗？1986年，在我弄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时，我已经去城里赚了一些钱。我从来就没想清楚。我仍没能弄明白。

很明显，你在某一刻回到了市场。那是如何发生的？

这有点儿巧合。我和国民西敏寺银行的老朋友去委内瑞拉钓鱼途经纽约，当我在那儿时，我联系了一位老经纪人，他建议我和第一纽约证券公司交流一下。[3]我与公司的两个创始人见了面，他们都60多岁了。他们希望我为他们工作，并支付我所创造利润的固定份额。最初，由于我过去糟糕的经历，我并不愿意，但是最终他们说服我去试几个月。

在我待了几个月后，负责人对我说：“我们一直在讨论你。我们认为你是一个高手。”

我在想，又来了：“我又要失望了。”

他继续说：“我们欠你很多钱，但你从没提过。”

我说：“如果我认为需要合同，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如果你在告诉我，我需要它，我会立刻走，你可以把钱留给自己。”我勉强幽默地说：“我相信，如果我从公交车上摔下来，你会把钱给我的孩子们。”

晚一些时候，两个合伙人分别找我做相同的保证。其中一个说，“我想你相信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会亲自确保你的家人能拿到钱。”（克拉克明显被这段回忆打动了。）

听起来直到今天，你还是很感动。

我仍会感动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这真的很触动我。

他们叫你“高手”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欠我钱，但我没有问。既然我没提，他们就自己提出来了。

你那时在做什么交易？

方向性风险套利。

那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做风险套利，或者不对冲，或者两边都做多。[4]这要看情况。我基本上在交易并购中的公司。

你是什么时候创建了现在的基金，你和第一纽约证券公司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吗？

我在英国开展了自己的资产管理业务，并在2001年创建了一个事件驱动型基金。我继续管理第一纽约证券公司的资金，同时也负责我自己的基金，实际上我也是他们的顾问，但是随着我的基金资金扩大到将近十亿美元，我不想继续这么干了。

我在纽约见了公司的创始人，告诉他我自己的基金令我分身乏术，我没办法继续做顾问的工作了。我说：“走之前，我给你一个临走前的建议，你太老了，你会毁了自己的事业，退休吧。”

他说：“我想你是对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在毁了自己的事业呢？

就像任何一个创业的企业家一样，他抓得太紧了。他们已经做了25年的自营交易，而且没有一年亏损过。尽管有这样的记录，但他们已经错失了资产管理的增长。在整个对冲基金的时代，他们没有任何对冲基金业务。他太老了而无法去冒险。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最后，我同意成为他们公司的管理者之一。公司的运营非常无效而且没有什么技术。我们需要将其变得更加有效，把它带入21世纪。我们需要管理外部的资金，开展更有价值的业务。这就是计划。

你的长期目标是什么？

我仍在寻找自己长大后的方向。我仍等待着启示。在某些方面，这很令人沮丧。

我不理解。你已经很成功了。

但我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出来。

你是如何衡量成功的？如果是用货币来衡量，从任何角度讲，你都是非常成功的。如果是从创建事业的角度，你也已经成功了。你不是要发明治愈癌症的药物。如果你想要影响世界，我猜你可以把钱捐出来。

我确实捐了钱。我还在这个行业，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自己能做得更好的事情。我仍旧觉得自己在等待找寻方向。

难道你不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做交易的吗？

当然不是。可能有点自大了，但我认为我能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要去城里做一个交易员，我要建一栋房子，我要在诉讼中获胜，我要创建一个对冲基金。

如果那是你的想法，那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问题就在这里。

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运营一个基金让我不快乐。我喜欢它，但我过去更喜欢它。

因为不那么复杂。过去我只是交易，现在是运营一项业务。

你还在寻找？

是的，那个洞还在。我在寻找能得到满足感的东西。让我给你讲讲交易的烦恼吧。交易中没有事业，你只是与上一次交易做得一样好，这就是全部。你没有创造出任何东西，你只是交易。在你停止交易的那一天，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你每天工作那么长时间所做的事就这么结束了，除了钱，什么都没留下。你不得不一直交易，因为你不想停下来回头看。你做了什么？你毫无建树，毫无成就。当一切走到终点，你回顾一切，就会好奇，我到底做成了什么？这个观点可能有些虚无，但这确实是我的感觉。我仍停留在17岁的那个时候，想要找到自己的方向。

你一路走来，从在这个行业中得到快乐，到如今的不满足。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吗？

我不确定，可能是从我决定要创业而不仅是交易开始。

听起来这个时间像是你创办对冲基金的时候。

可能是。快乐没有了。作一个交易员是有趣的，而且你可以说走就走。但是当它是一个事业的时候，你就不能走开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它变成了一个监狱，而交易员却很自由。

讽刺的是，你成了第一纽约证券公司的管理者，承担了更多的业务责任。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有交易要完成。

这个交易就是修整这家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