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买下这艘船

2007年7月2日，拉杰·拉贾拉特南正在去欧洲度假的路上，他非常期待这次度假。3个星期前，拉贾拉特南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向瓦德瓦、迈克尔森和马科维茨做证。而现在，拉贾拉特南和家人、朋友一起前往法国南部的格里马迪堡（ChâteauGrimaldi）度假，这座城堡建于17世纪，占地面积超过4.8万平方米，有11间卧室和9个洗手间，像花园一样漂亮。在一同出行的24人中，包括拉贾拉特南的好朋友戈尔斯一家人，即戈尔斯和他的妻子阿尔卡及孩子。

雷杰夫·戈尔斯（RajiuGoel）和拉贾拉特南两个人在沃顿商学院一起读书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是那种完全对等的朋友关系。戈尔斯是那种看上去笨手笨脚但心地特别善良的人，他们在沃顿商学院读书时的一位同学曾经说过：“戈尔斯是拉贾拉特南的跟班，拉贾拉特南叫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在度假前的几个星期里，雷杰夫·戈尔斯不断地打电话和发邮件给拉贾拉特南。一旦戈尔斯进入兴奋状态，他就会不知疲倦。这次度假正好赶上普罗旺斯地区艾克斯（Aix-en-Provence）一年一度的艺术音乐节，而他们住的城堡离开音乐节的地方只有4公里。戈尔斯觉得参加并感受一下音乐节的氛围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戈尔斯和家人早早到了法国，而拉贾拉特南由于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只能晚些过来跟他们会合。拉贾拉特南准备在7月4日这一天跟他们碰头。

那个夏天，拉贾拉特南准备了两次度假计划，欧洲之行只是其中之一。8月，拉贾拉特南准备包一架飞机与他的朋友一起前往肯尼亚。两个星期前，也就是6月15日，正好是拉贾拉特南的50岁生日，为了庆祝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他租了一艘豪华游艇，邀请了上百位同事、朋友和家人跟他一起在甲板上庆祝生日。拉贾拉特南穿着牛仔和T恤，他看上去非常放松，而这个打扮是吉米·巴菲特最喜欢的风格。当晚，拉贾拉特南戴着一顶白色的船长帽，站在甲板的最高处，与他最亲近的几个好朋友一起，做着他最喜欢的事情：抽烟。

拉贾拉特南喜欢在抽烟的时候吐烟圈。过去，在帆船集团刚起步时，他经常把烟卷带到办公室，与他非常信任的几个手下一起享受这种快乐。但随着帆船集团越做越大，再继续这样的行为就不太合适了。在拉贾拉特南与朋友享受的过程中，真正的船长出现了。由于烟味比较浓烈，船长正式警告他们：如果他们不立即停止抽烟，他就会将船靠岸。拉贾拉特南和他的朋友听到船长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根本不把一脸严肃的船长当回事。

“只要我愿意，我都可以买下这艘船。”拉贾拉特南吹嘘说。

船长不为所动，仍然重复着刚才的警告。当拉贾拉特南他们意识到船长真的在将船往岸边开的时候，他们才停止抽烟。在2010年10月发行的《福布斯》杂志上，有一篇文章写道，拉贾拉特南拒绝承认自己抽烟，他还说自己帮助船员一起阻止参加派对的朋友抽烟。载着狂欢人群的游艇绕着曼哈顿岛环游，缓缓驶过纽约南端的标志性建筑，以及世界金融中心大楼。而在世界金融中心大楼里面，瓦德瓦和他的团队正在16层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办公室紧张地工作着。

疑点重重的内幕提供者名单

2007年夏天，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正紧张地对将近几千页的文件资料做着梳理工作，这些文件都是帆船集团的邮件、短信、聊天室布告和交易记录。因为收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发来的传票，帆船集团整理出了400万份以上的文件，包括：帆船集团买卖证券的记录，拉贾拉特南的个人交易和投资信息、拉贾拉特南及其他人的行程安排信息、一系列特殊证券的交易记录、邮件、短信以及其他资料。瓦德瓦和迈克尔森怀疑，帆船集团一下子弄出数量如此夸张的信息资料，可能是故意给他们的调查增加难度，而不是真的配合调查。目前来看，拉贾拉特南的做法起效了。

当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在当年早春时分对帆船集团进行现场调查的时候，他们拿到了两份帆船基金投资者的名单。一份名单是用Execl表格做的，可以随时进行电子查询。另一份是复印件，有好几百页，这份名单只能人工查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迈克尔森查询帆船基金的投资者名单，想从中找出谁是内幕消息的提供者时，他锁定了阿尼尔·库马尔。这个名字出现在拉贾拉特南的通信录中，但并不在电子名单上。迈克尔森最终还是找到了库马尔的名字，与帆船基金投资者曼珠·达斯（ManjuDas）的名字在一起，他是在另外一份名单的复印件中找到的。在库马尔名字的旁边，是他在加利福尼亚州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对迈克尔森来说，库马尔和达斯只不过是两个印度人名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名单上显示，库马尔只是达斯账户的保管人，充当的是投资顾问或者股票经纪人的角色。

尽管迈克尔森发现了两份名单的差别，库马尔只出现在打印版中而并没有出现在电子版中，但这并不能说明库马尔就是拉贾拉特南从事内幕交易的线人。当迈克尔森直截了当地问拉贾拉特南在6月的证词中所说的“作为咨询师的帆船基金投资者”是不是特指某位上市公司的投资者时，拉贾拉特南表示，他并不认识迈克尔森所说的这些投资者。拉贾拉特南同时表示，他也想不到帆船集团有哪位投资者曾在AMD工作过，而拉贾拉特南曾经大量交易AMD的股票。由于文件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库马尔的名字并没有在迈克尔森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当面纱被一层层揭开，用其他方式佐证了拉贾拉特南的内幕交易，可能跟全美最受人尊敬的大公司有关联时，迈克尔森才重新回想起库马尔这个名字，因为在这些大公司中，就包括麦肯锡。

贾森·弗里德曼差点就进入了新闻行业。作为康奈尔大学的研究生，弗里德曼身高约1.8米，体格健硕，工作认真，坚持为《康奈尔日报》（CornellDailySun）撰稿。但弗里德曼在曼哈顿区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做了一段时间的审判助理员后，他决定改做一名律师。弗里德曼和迈克尔森是哈佛法学院的同班同学，但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是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那个时候迈克尔森刚从纽约的盛信律师事务所（SimpsonThacher&Bartlett）跳槽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7月9日是弗里德曼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上班的第一天，迈克尔森跟他一起坐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办公区域的一个空闲处，这个地方正好是连通16层与17层的旋转楼梯的平台。在调查塞德纳公司一案时，迈克尔森与弗里德曼的观点惊人一致，塞德纳公司一案已经牵扯到了帆船集团。迈克尔森用了3个小时来陈述伦甘·拉贾拉特南与哥哥拉杰·拉贾拉特南之间，可能存在利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的行为。随后，弗里德曼分析了拉贾拉特南和值得怀疑的线人之间的电话记录，这些记录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存在着信息传递。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弗里德曼向电信部门下达了传票。到了8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就收到了大概几千页的通话记录。在这中间，大概有8000个电话号码可能有问题，每个号码都需要核实。这是一个工作量超大的苦差事，这个工作只能让私人律师事务所的助手来帮忙。律师事务所通常都有一套复杂的软件系统，允许用户加载电话记录并且进行搜索。桑杰·瓦德瓦跟技术团队核实，发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竟然没有购买这套系统。这样的话，弗里德曼就只能自己手工检查这些复印件，这花费了他不少时间。弗里德曼拿了一把尺子在手里，方便他更好地进行比对，凡是拉贾拉特南在值得怀疑的交易时间范围内拨打的电话，都是需要特别重视的。

当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将拉贾拉特南的通话记录详细地梳理一遍之后，他们获得了一份内幕消息提供嫌疑人名单。在几千页的通话记录中，经常出现的通话人是拉贾特·古普塔。跟瓦德瓦的情况不同，迈克尔森最开始并不清楚拉贾特·古普塔是谁。通过谷歌搜索，迈克尔森才搞明白了。迈克尔森觉得很不可思议，像古普塔这样在商界颇受尊敬的人怎么会跟拉贾拉特南这样不靠谱的交易员有交集呢？当时，除了通话记录可以表明古普塔和拉贾拉特南有联系外，没有其他证据表明，他们俩之间存在很深的经济关系。不过，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开始意识到拉贾拉特南朋友圈的力量。只要有人跟拉贾拉特南频繁联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就很想搞清楚，这个人跟帆船集团的管理者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律师将古普塔的名字单独拿出来，与涉及帆船集团内幕交易案件的其他名单放在一起。

当瓦德瓦仔细查看软件系统中的名字，以及他和他的团队后来着重关注的那些名字时，他清醒地意识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似乎即将破获美国证券史上最大的南亚内幕交易团伙，这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宝利通公司内幕

7月2日下午，将近4点的时候，拉贾拉特南的电话响了。此刻，拉贾拉特南正在自己的玻璃墙办公室里收拾行李，准备飞往法国。电话的另一头是鲁米·可汗，她曾经是英特尔公司的员工，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她曾在拉贾拉特南手底下短暂地工作过一段时间，之后在她用个人账户进行交易后便离职了。可汗与拉贾拉特南都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不过，几年之后，他们又重新联络上了。可汗给拉贾拉特南打电话，是因为她想找一份工作，她知道最佳的方法，就是不断地给拉贾拉特南提供信息。可汗跟拉贾拉特南说，她有一个不错的圈子，这些人都来自南亚，他们能够为她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内幕消息。可汗打电话给拉贾拉特南，就是想跟他分享这些消息。而拉贾拉特南也非常迫切地想知道这些消息。

自从1999年3月离开拉贾拉特南的公司之后，可汗便创建了自己的金融咨询公司，并致力于让公司发展壮大起来，她的公司叫作数字年代资本（DigitalAgeCapital）。为了公司的发展，可汗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办公室里给别人打电话。可汗希望大家都来找她，她家里有5部电话和5台电脑。在离开拉贾拉特南之后的最初5年，可汗都是在自己做交易。2000年的时候，因为赶上了互联网概念股飙升的大好时机，可汗赚了4000万美元，这是相当不错的业绩，跟她做对冲基金交易员的12万美元年薪相比，这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可汗成功的投资业绩使得她的朋友都竞相把钱投给她，这其中就包括苏尼尔·巴拉（SunilBhalla）。巴拉是加利福尼亚州普莱森顿（Pleasanton）宝利通公司（Polycom）语音通信部的高管，宝利通是一家视频会议设备制造商。巴拉和可汗都住在硅谷，他们两家恰好离得很近。

巴拉通过不断学习，成长为一名工程师，在印度博帕尔联合碳化物公司（UnionCarbideinBhopal）辛苦工作两年之后，1980年，他成功移民到美国。可汗是在2002年与巴拉认识的，那个时候，巴拉正在跟可汗的闺蜜约会。可汗的闺蜜希望可汗能够见见巴拉，帮她把把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闺蜜之所以信任可汗，是因为她们都来自同一地区。最终，他们决定到加利福尼亚州森尼韦尔市的一家名叫张记的中餐馆吃饭，席间聊天时，可汗发现，她跟巴拉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来自旁遮普省，说的印度方言都一样。在印度本土之外，还能找到这样的关系，虽然这种关系不稳固，但确实不容易。可汗没有放过巴拉这个可能会给她提供内幕消息的重要线人，她将他视为一个重要的信息来源渠道。

而可汗专业的投资知识也让巴拉印象深刻。“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有关股票的建议，”2002年8月，就在他们碰面后不久，巴拉在给可汗的电子邮件中这样写道，“我准备按照你提供的建议操作，如果赚钱了，我很愿意与你分成。”在邮件的结尾处，巴拉还加了一个笑脸图像。2003年1月，可汗和巴拉在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的万豪酒店一起吃饭，席间，可汗对诸如AMD和英特尔这样的半导体企业的分析，让巴拉脑洞大开。巴拉太容易相信他人。这也难怪，巴拉在刚刚经历过一场令人伤心的离婚大战之后，从波士顿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州，他在加利福尼亚州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他很愿意听可汗的建议。

可汗对投资超有热情，每天要花14个小时来研究投资，在他们认识后不久，巴拉决定利用可汗的专业知识为自己服务。巴拉自己从来没有买卖过证券，所有关于可汗的投资传奇，他都是从跟他约会的可汗闺蜜那里听来的，于是，他决定把自己在雷曼兄弟公司的股票账户交给可汗打理，账户里面有5万美元。可汗自己账户投资的证券产品种类很多，除了股票之外，她还投资期权，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金融产品。巴拉不想让自己的钱就这样放着，他想要用钱生钱，而且能够接受高收益高风险的投资产品。可汗用巴拉的股票账户交易金融衍生品，一开始，可汗增加了他的投资组合，还真赚到钱了，很快巴拉的账户资金就翻了一倍，达到了10万美元。巴拉非常高兴，他在2003年11月上旬给可汗的邮件中这样写道：“你的股票交易做得如此成功，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为你感到骄傲！”除了股票业绩辉煌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让巴拉觉得非常开心，那就是可汗为他打理股票账户，竟然不收任何手续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