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应该是孤独。我在罗门–哈斯工作了17年，我很想念我的朋友。

在你管理这只基金的九个月里，业绩怎么样？

前六个月我取得了正收益，但接着我开始退还资金。当我开始严重怀疑全职管理一只基金的决定是否正确时，基金仍然有小幅上涨。

我不确定我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我继续下去并赔了钱，我感到有责任去弥补投资者的亏损。为了赔付他们，我有可能搭上我过去14年的全部积蓄。

你发现管理资金跟自己之前想象的有所不同吗？

管理其他人的钱让我压力很大。如果你有十年的投资期，你可以做出很多好的投资决定并赚取很多钱；如果你只有三年，你仍可以做得很好；但是，如果你只有区区三个月，那么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为什么你认为只有三个月的投资期？

因为我开始怀疑我是否要继续。

你关闭了这只基金吗？

是的，在第一年年末的时候我关闭了它。

是什么最终促使你关闭这只基金？

我跟朋友谈了我的感受，罗门–哈斯听说我做得不开心，主动提供给我一份工作。我决定接受并关闭掉我的基金。

当你关闭你的基金时，你感觉怎么样？

这对我而言是很大的冲击。我在圣诞节前后拿到罗门–哈斯的聘请书，我从不会忘记当我读那封聘书时的落寞感。这是一份请我去香港担任亚洲区主管的聘书，而我根本不想去亚洲。

在你接受重回公司的聘用前，你有同公司讨论过工作的具体细节吗？

那时还没有。他们只跟我说想请我回去，并提供给我一份很重要的工作，而且我还很可能是罗门–哈斯CEO的竞争者之一。说句实话，他们只是急需一个合适的人去亚洲，而公司有资格的人又都不愿意去。他们的想法是汤姆想回来，太好了，他想挣钱，我们派他去亚洲，事情完美解决。对他们来说，这也很清楚。

我走出房间，把一块上面写着“待售”的广告牌放到我的房子外，但我内心却很彷徨。我的一个儿子是体操运动员，而且他是州冠军，所以我就有一个担心：卖掉房子我的孩子到时去哪里做体操呢？于是我感觉极其不安，所以我拨通了罗门–哈斯CEO的电话，跟他说：“你介意我先去香港看看吗？”他回答说：“当然可以，去吧。”

当我到达机场排队登机时，我仍不确定我的真实想法。我走出队伍，然后又折回来，然后又走出去，不过最终我还是登上了飞机。

你对香港印象如何？

非常拥挤。我想给当地的一所学校捐赠一架蹦床，他们却跟我说没有地方放（回忆此事时他笑了很长时间）。我并没有因此抓狂，我决定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香港，我设法使自己对去香港这件事兴奋起来，但还是没能做到。我还是决定再去香港看看，但基本上就是第一次访问的一个翻版。我花了5个月的时间设法使自己适应香港，我变得抑郁并且瘦了45磅。[1]

朋友，你确实不想要这份工作。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决定要做一件内心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的身体甚至也不听使唤了，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香港我再也不会去了。罗门–哈斯有一个教练专门负责评估各位经理，看看他们是否有成为公司CEO的潜质。在这段时间，她也通过电话询问了我很多问题，她说：“汤姆，我认为你患有严重抑郁症，你需要看看心理医生，而且不能再拖了。”她给我找了一个医生，医生强制给我注射了抗抑郁剂。最终，我回到了罗门–哈斯，那时我的体重很可能下降到了135磅，看起来像要死了一样，我告诉他们说我不能接受在香港的工作。

你什么时候开始走出抑郁的呢？

在我拒绝那份工作后我很快就走出来了。

就这样？

嗯，再加上抗抑郁剂的作用吧。我有一个曾经得过抑郁症的朋友，他一知道我也正经受抑郁症的折磨，就向我建议：“汤姆，看看，这就是你要做的，我遍寻秘方，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对付抑郁症只要吃药就好啦。”在我服用抗抑郁剂两个星期后，乌云散去了，我又重见光明了。

那是你唯一一次抑郁吧？

是的，唯一一次。

为什么你认为自己患有抑郁症？是因为你被安置到一个你不想去的地方吗？

促使我患有抑郁症的是一种矛盾，一方面我设法强迫自己去香港，另一方面当时我根本就不想去。尽管如此，我仍不确定我为什么这么不想去。

现在你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吗？

是因为我将要放弃我的梦想。在我内心里，我想完全独立，只不过还没完全实现。

在这段经历中，你学到了什么吗？

是的，它教会我面临改变生活的决定时，使自己的内心和精神层面调整一致的重要性。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成立一只新的对冲基金的？

1993年1月。

这大概是在你推掉罗门-哈斯那份工作后的一年半吧，为什么你等了这么久？

经过了第一次的不确定性，这一次我要确信我的决定没有错。

关于管理其他人的钱你有什么担心没有？

如果我付出100%的努力来管理你的资金，而我却亏钱了，我仍能够直视你的眼睛对你说：“我尽自己所能了。”对此我不会感觉歉疚。但是如果我没能付出100%的努力，那么管理别人的钱就会非常困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相信我不会在这行待太长时间。对我来说，一旦确信自己想管理的资金时，80%的担忧都没有了。

同样的原因使我们并不想去设置基金赎回门槛[2]，2008年的时候我们为此而遭受了巨大的资金赎回压力。当然，我设法说服投资者不要撤资，就像结果证明的一样，投资者如果2008年不赎回的话，他们的业绩会好许多。人们经常会做一些并不符合他们利益最大化的事情，如果投资者想赎回，然后我说他们不能，因为有一个赎回限制条款，而同时我亏了他们的钱，那种感觉跟投资者决定保持他们的资金在基金里而产生亏损完全是两码事。

再次归来独立创业的感觉怎么样？

我十分享受。

什么东西改变了吗？

仅仅是时间。我开始习惯于单干，而且我喜欢投资。

你的投资哲学是什么？

我是一个均值回归的推崇者，我们使用标准差来定义极端边界。[3]打个比方，这里有一幅标普指数自1932年以来的数据图（我不想追踪到大萧条以及更早期，因为我认为这会造成对数据信息的干扰），使用95%的置信区间，当前的下边界是895，上边界是2522。我们的观点是你要在下边界时尽可能持有最大的多头头寸，而在上边界时应该持有最大的空头头寸。

但是很明显，也会出现很多次市场可能要在边界之外停留很长时间吧。

对的，那就是我们可能会赔钱的时候。举个例子，高科技泡沫时我们总体是净空头，而当时市场还在继续攀高。

基于极端边界的市场头寸管理，你是怎样对你的风险规模进行调整的？

在下边界时，我们会采用130%的多头和20%的空头；在中间均线位置，我们会是100%的多头和50%的空头，这样我们就保持有50%的净多头而不是0，因为要考虑到股票价格长期增长的趋势；而在上升边界时，我们会采用90%的空头和20%的多头，也就是70%的净空头。我们的净头寸随着市场下降而增加，相反随着市场上升，我们的净头寸会减少。我们用纳斯达克和罗素2000指数做了同样的计算，最后基于各自当前价格和价格带的关系开发出一套头寸目标方案。

除了基于价格位置对组合的净头寸进行调整，你的投资方法中还有什么其他的考虑吗？

在决定好组合的净头寸后，我们同样会做行业分析，设法确认哪些行业适合投资以及哪些行业被高估了。

除了喜好做多估值比较低的行业而做空估值比较高的行业，你有没有例外呢？

有。这个估值相对高低仅仅是一个投资指南，挖掘基本面因素更加重要。打个比方，巴西现在可能会显示估值较高，但如果基本面都比较好的话，我们也不会去做空。

下一个分析的步骤就是指明为什么一个行业或股票被高估或低估，以及我们能否找到一些因素改变这种情况？这就是我们花90%时间所在的地方——寻找异常情况，当我扫描季度收益时，我会特别留意那些收益超过正常50%或低于正常30%的情形。举例来说，目前RockTenn（一家造纸公司）的季度收益非常高，所以我就想查明究竟为什么。

原因找到了吗？

造纸类的股票已经持续四五年被低估，我之前也考虑找一个原因去购买一些这类股票，但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行业，我也不能找到一个购买的理由。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两件事情发生了，一个是由于这个行业现在不景气，因此没有一家公司扩充过产能；另一个就是行业内存在并购机会。正是由于这些原因，从而出现了一个拐点。定价朝着利于供给者的方向转变，当产能只有60%的时候，企业的议价能力要比90%的时候高得多。我不是想长期持有一家造纸公司，只是想暂时购买它，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买了RockTenn公司的股票。

那个头寸随后发生了什么？

尽管我们在我们的目标价位平掉了一部分，但我们仍然持有大部分。相比我们最初的购买价位，现在股票已经上涨了50%多。

由于酒店保安频繁地进出以及克劳格斯也显得比较疲劳，我们决定第二天再继续采访。我们约在第二天会议午餐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我居然忘记了以前的经验教训，与克劳格斯约在酒店的餐馆里继续我们的会谈，随着会谈的进行周围环境变得愈加吵闹。回来听采访磁带录音时，我想估计只有FBI才能破解出访谈内容。通过不断聆听，我终于搞定了绝大多数的访谈内容。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在餐馆里进行访谈。

我研究过你的净头寸，很惊奇地发现在科技股泡沫尾声时你只持有一个轻微的净空头头寸。你的长期估值模型在那个时点难道没有提示一个更大规模的净空头头寸吗？而且，市场在那个点位应当已经靠近你的价格区间的上边界了。

我们本来是要加大净空头头寸比例的。我们1999年第四季度的目标头寸是70%的净空头，然而，亏损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平掉部分仓位。每天我走进办公室都会发现又亏损了1%，这时我会想：“也许我最终是正确的，但是现在我们不得不缩减头寸规模。”因此，头寸每下跌1%，我们就减少头寸规模2%。因此，到1999年第四季度我们持有的是70%的空头和50%的多头，也就是20%的净空头，而不是预想中的70%。

我想过在市场最终下跌时补回卖掉的部分空头头寸，但是最后我没有这个勇气。人们总是不停地告诉你应该在它们下跌后去开空，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当股票价格在80美元的时候如果没有去做空，那么当它跌倒50美元的时候，你心理上很难再去开空。

你有一些明确的风险管理规则吗？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风险控制意味着他们要计划好如果市场走势与预期不一致，应当采取什么样的办法。首先我当然要设法避免遇到那种境况。我们对危险的定义是一个月超过7%的亏损并且不知缘由。如果你回顾我们基金的历史，你会发现90%的月度收益都是在-7%～7%。所以如果某个月的亏损在7%之内，我们仍然在一个正常的区间内，而一旦超过7%，这就意味着肯定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能查明原因，那么我可能就会按兵不动，但如果我不能，那么我就只能减少头寸。

所以一旦某个月下跌超过7%，你仅采取防御策略吗？

不是的，不一定。我们在2008年9月的时候跌得很惨，我开始降低头寸，但那时股票的价格看起来简直荒唐至极，我感到我错了，所以我停了下来。多头亏损跟空头亏损完全是两码事。

因为对于多头头寸，价格下跌有限，但是对于空头头寸，这个风险是无限制的，是吗？

也不仅仅是那样，从客户角度来说也可能完全不同。1999年第四季度，当市场向上高攀而我持有净空头赔得惨不忍睹时，许多其他的对冲基金却赚得盆满钵满。这时你的投资者就会发现，你在赔钱，而其他人却在赚钱，他们很可能会赎回他们的投资，要知道，从投资者关系的角度来看，在一个上升的市场持有空头是很难立住脚的。在2008年，我们也赔钱了，但其他人也在赔钱，在这种情况下保留住你所管理的资产相对要容易得多。